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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陕西乡村当民办教师的三十年
2023-07-07 13:54:33来源: 贞观

一条铁路像蟒蛇一样,从山里穿过。蟒蛇把山钻探出了山洞。


(资料图)

破破烂烂的土路,一头通到城市,一头通到集镇。条条大路能通到罗马,但罗马很远。人生之路犹如知道罗马在远方,走起来却艰难,难以言说。

我们村在火车洞的上方,破破烂烂土路的中央。过去,我们村里的孩子去往“罗马”,要从我教书的村小学启程。我是石从梅,我从事了三十年教育工作。如今,我在我们村支部当文书,搞一搞文字材料,协助村支书填报各种报表,整理资料归档留存;我们村里人有了红白喜事,我也去帮忙择菜、洗碗。村里人到村委会找我的时候,多叫我石文书;我去择菜、洗碗的时候,人们便如过去一样叫我石老师了。

我始终是个农民,生活在关中北部丘陵地区里的小村落。

1

八十年代,我父亲是我们村小组的组长,他的小名叫石头。人如其名,耿直严厉。

我们村下的铁路是用来运煤的,煤矿就在我们村附近。矿是国营单位,有自己的运输部门,煤矿工人把煤采出来,运输部门通过火车把煤运到全国各地。煤矿工人的孩子要念书,盖了矿工子弟学校,学校占了我们村小组一块地。父亲石头在汇报了村上、镇上领导后,跟煤矿上管事的人商量,说你们占我们的地,我们的娃到你们的子弟学校上学行不行?

我们村小组是普普通通的自然村,农民从地里刨食吃。我们村共有四个小组,农民娃念书,上小学时有村小学,村小学设在三四里外的另外一个村小组,但是要上初中、高中却要步行十五里土路到镇上去。矿工子弟学校的初中部、高中部就在家门前,却因为各自归属的问题,村小组里娃没有在家门前的矿工子弟上学的资格。煤矿上占我们的地在前,父亲提出上学事宜在后。煤矿上管事的人也是体察我们的诚意的,于是,煤矿子弟学校接纳我们的孩子继续读初中和高中。

父亲的主张是希望村里的娃们能多读书,长知识,以致未来长见识。实话实说,在八十年代,要是让我们娃娃们跑十五里路到镇上去念书,大人基本上都不会再叫娃念书了。但即就是在家门口上学,我的同龄人中的大多数也在小学毕业以后就不念书了。在人家都不去念书的情况下,父亲石头一直供我念书,毕竟,机会是他争取的嘛!

只是,那个时候家里经济拮据,每到暑假,父亲石头也会说出“没钱供你念书了,过了这个暑假就不要上学了”之类的话恐吓我。我就信以为真,丢下暑假作业不写了,心里想着写了也是白写,天天跟着同伴提着篮子拾猪草。可是一到开学前十几天,父亲照例皱起眉头,沉着脸严厉地对我说:“就要开学啦,还不写作业!”看着他发凶了,我心里嘀咕着,你不让我上学了,还怪我不写作业。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,只是在拾猪草之余,我中午坐在核桃树下、晚上坐在煤油灯下,突击完成暑假作业任务。

就这样,一年复一年,我得以幸运地在矿工学校念完初中念高中,也于1987年顺利从高中毕业。随着我的长大,我明白在上学之路上的“恐吓”与“严厉”不是父亲喜怒无常。唉!那个时候人们都在土地上谋生存,为了凑够我每年上学的学费,父亲不知该费多么大的周章。

在我的上学生涯中,我的祖母算是我的启蒙老师。祖母是个大个子妇人,没有什么文化,却能讲许多故事,她叫说古今。在她的说古今里,她讲述着因果报应的故事、心存善念的故事、助人为乐的故事……

讲着讲着,祖母会把话题引向周边的人,她会捏着我孱弱的胳膊说,你看村里的谁谁谁不上学了,你可不敢不上,因为你身体不好,干活的话没力气;也会说,“娃呀,你得好好念书,毕业了和村里你称娥姑姑一样,当一个老师,一辈子不下苦”、“你看隔壁村里的长财、银莲都有饭碗了,不用下苦做活了”、“你看咱村小学的彭老师,腿脚不好,他当老师了多好啊!要是在地里干活,他连自己都养不活”……

父亲为我上学创造了条件,祖母的话为我种下了当教师的梦想。人生之路是一个接一个的日子组成的,也是一句接一句的话组成的。就这样,我就快要走进学校的大门,当上老师了。

■ 电影《一个都不能少》

2

我平常学习不算差,在班里也是前几名,但是1987年三四月间的高考预考我没有考好,失去了当年的高考资格——当时高考前要预选,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参加正式高考。学校里的老师找到我家里,劝我不要丢下功课,去学校复读一年,来年继续考。老师给我说话的时候,盯着我父亲看。父亲石头抽着旱烟,半晌,他说:“我没有意见,主要看娃的意见!”

祖母年迈,已经病卧在床。我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正在读书。我瞥见旱烟烟雾中,父亲一直低着头,他很像一块在车轮下被碾压着不堪重负的石头……我决定不复读了。过了几天,我去砖厂干苦力,想挣一些钱回来,补贴家用。砖厂的活计实在太重,瘦弱的我根本无力支撑。硬撑了三天,我昏倒在工地上,砖厂的工人用架子车把我拉着送回家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我陷入迷茫中,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。

孰不知,我们村小学的校长彭老师正在寻找着合适的人选。设在另外一个村小组的村小学是两排瓦房,学校里的学生两个年级凑一个班。校长彭老师是个残疾人,走路一瘸一拐。本来老师就不够用的学校里,一位老师坐月子请假了。彭老师打听到我刚好高中毕业了,目前在家,于是派学生捎了一张纸条到我家里,邀请我去村小学当代课老师。纸条里有八个字:“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!”

我到了学校,看着祖母口口念叨的彭老师一瘸一拐给我介绍学校的情况,又看看学校里简陋的设施——跟我在矿工学校上学的条件简直不能比,我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一层凉意和失望。彭校长拉着我到办公室坐下来,转身去给我倒水。

我顺手翻看彭老师办公桌上摊开的教案——刚劲有力的字体,一行行工工整整,就像是刻出来的。心里油然升起敬意。

彭老师正好端着一杯水慢慢走过来,先说他和我父亲是同学,让我放安然,又问:“是不是对村小学的条件有些失望?”

我低下头不说话。

他慢条斯理地道:“你别看学校小,这里来过许多好老师呢。别看学校小,外面人上啥课,咱们也上啥课。我早就听说你学习好,现在待在家里。这才给文教办推荐了你给咱代课……你是高中生,教咱小学一点问题都没有……用心就好,碰到啥不会了你问我就好……”

听了彭老师平易近人的话,我安心留了下来,在我们村小学成了一名代课老师。我教数学,也教语文,课间还带着学生们做丢手绢游戏。

3

两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。放暑假之前,我们郊区教育局发了一个通知,为了普及六年义务教育,郊区要从代课老师和应往届高中生中招收一百名合同制民办教师,这个事情采取自愿报名、择优录取的办法施行。在村小学校长彭老师和学校里我称娥姑姑的鼓励下,我参加了这次合同制民办教师招生报名。

当年,报考这次招生的人员有六百多名,而我们整个镇上只录取了包括我在内的十一个人。实话实说,这样的考试对于刚刚高中毕业的我来说,被录取是预料之中的事儿。

1987年9月,我们这批来自十几个乡镇的学生相聚在郊区职业技术学校的“师训班”,学习一年。因为我们都是高中毕业,所以主要学的是师范学校的教育专业课程,很多课程还是请来师范学校的老师帮我们进行授课。我们在学校边学习边试讲,在试讲中继续学习。然后被分配到各个乡镇小学进行实习。

我被分配到我们镇上的中心小学实习,实习的时候,我带着学生们认识汉字,教他们造句、办黑板报,还给大家讲安徒生童话故事……中心小学的校长对我的实习工作作出了很高的评价。

结束实习要回校的时候,同学们都舍不得我走,许多学生都哭了,我也哭了。

那个暑假,还有几个学生瞒着家人步行二十里路找到我,到我家已是下午四点了多。晚上,有家长叫了镇上的司机到我家寻孩子,我这才知道他们是偷偷来的,我心里既欣慰又内疚。

据听说,当年我实习时带过的小学生,后来有当警察的,有参军的,有当报社记者的,还有的据说在南方做生意,当了大老板。

一年以后,我顺利地拿到了“师训班”的结业证,回到了我们镇上,向文教办报到。然后,与文教办签订了五年教师合同。我成了当时社会特殊群体中的一员——合同制民办教师。

就这样,我又回到了我们村。从1987年开始,一直到2003年,我辗转于我们村和周边的几个村庄教学。我勤勤恳恳地工作着,为每一个孩子指路、点灯!

4

2003年之前的十六年,是我人生中充实的十六年。

在有着山洞、火车道、土路的环境里,乡村小学别有一番清澈。乡村的孩子很可爱,他们朴实、懂事、勤劳。每天,天刚刚亮,他们就从沟沟洼洼的四面八方汇集到学校里来。他们一路上叫醒了花儿,唤醒了溪流,与空中飞舞的小鸟们一起叽叽喳喳涌入校园。

你看他们,打开教室门,你扫地我洒水,他擦黑板她整理课桌。不一会儿,他们忙碌毕。教室里便就传来了琅琅的读书声。

不用老师督促,不用班长监督。那拉长了调子,发出的琅琅书声是每天清晨村庄里最动听的乐章,也是无数孩子们扬帆起航、放飞梦想的序曲。那琅琅书声是老师心中欣慰的花朵,是父母心田无限的的希望。这美妙的音符飘过每个村庄,淌进了每个农人的心田。

■ 电影《一个都不能少》

春天,学生们戴着野桃枝做的花环站在柳树下读书;夏天,学生们戴着红领巾一边唱一边跳;秋天,学生们提着篮子在田地里捡玉米勤工俭学;初冬,学生们跟着老师下山沟里拾柴禾做过冬的准备。

我毕业后带的第一个复式班(同时带两个年级)是一、四复式班,一年级的学生既调皮又对知识充满好奇,四年级学生既独立又时不时让人惊喜,各有各的特点,又各有各的长处……在乡村学生努力念书的氛围中,初出茅庐的我很快进入角色,适应了复式教学。

因为他们的好学、勤奋、聪慧,我的教学成绩颇好。此后,学校安排我带毕业班,也从此就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毕业班教学生涯。

在当时的条件下,乡村教师们精诚团结,共同努力,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人才,我的很多学生获得过镇、区竞赛奖。一些我的学生成为我们镇、区、市的社会中坚力量,事业有成、家庭幸福,每次听到他们的喜讯,我都深感欣慰。

十六年中我多次参加过镇上的赛教、说课活动。还在区上参加说课比赛,得过奖,被评为教学能手。

最难忘的还是第一次上公开课,好像是在九十年代初期,那天校长在外开会回来让我们开会,会上宣布由我承担镇上的公开课授课任务。

会后,我来到校长办公室。

他一见我就笑着说:“你果然来了!”

我怯怯地问他:“可以换个人吗?”

他放下手中的笔,合上课本,扶了扶掉在鼻梁上的眼镜:“你还是不自信啊!娃,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你是一个好老师。这几年我听过你的课,也从学生那里知道你深受他们的喜爱。虽然你是民办教师,但连文教办的专干都夸你的水平不亚于中师生呢!”

“真的吗?”我激动地问。

“当然了!要不我以前怎么放心让你写学校的总结呢?也更不会提议让你上这个公开课。”

于是我静下心来,认真阅读教材,反复推敲用什么样的方式授课才能让学生轻松接受。我的教案写好了,拿给同事们看,他们提出建议,我一遍又一遍地改。教案定下来了,又在校长的帮助下一次次地磨课。

那时是九月,天气晴朗,可是紧张的我却寒意袭身。毕竟当时镇上的一半老师来听课,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亮相,其中有许多名师,我怎能不紧张呢?只好钻进学校伙房伸手烤火,才让心慢慢平静下来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那次公开课,我获得了全体老师的好评。我为我是一名民办教师而自豪。

5

那十六年,也是我彷徨的十六年。

十六年中,月工资从1987年的60元增长到2003年的119元。工资低是一方面,但另一方面更让人不安。

我们民办教师,五年合同期满后,所在文教办每年择优续签一次合同。每个暑假前,都有人提心吊胆看能不能再续合同。当然,也有人因为工资低离开了这个行业。大部分人还是抱着一线希望,在讲坛上默默耕耘、坚守“转正”的梦想,竭尽全力,做着教书育人工作。

我的第一个五年合同期满的时候,在深圳打工的表弟叫我去那里发展,他告诉我厂子里初中学生都是班组长,要是我去了肯定能进入管理阶层,薪水远远高于学校。可是心动之余,我还是割舍不下讲台,割舍不下我的学生们……

当然了,我也心存要“转正”为正式编制老师的梦想。

终于,在2000年,传来了国家给民办教师转正的喜讯。

然而,民办教师转正考试的条件里,有一条硬杠杠——必须是81年之前参加工作的民办教师。

这犹如晴天霹雳,我没有报考转正考试的资格。

我病倒了,并写了假条要请长假。

我的老校长听说后,专门来到我家给我做思想工作,他恳切地说:“机会总会到来的,你坚持了这么多年,你能舍得你的课堂吗?”

是啊!那些懂事好学的学生丢不下呀!放学路上他们抢着帮我提备课本、周末到地里帮我放玉米苗,还有他们捎给我儿子他们家长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……一点一滴,件件小事,又在我的眼前浮现,我落泪了,我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!

■ 电影《一个都不能少》

然而,这不是最坏的时刻。 

2003年的春天,对于我来说是个寒冷的冬天。提前没有预知,没有暗示。镇上文教办的专干来了学校,他和校长叫我去一下。我看到他们脸色凝重,半天不说话。两个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最后,还是文教办的专干长叹了一口气才开口:“石老师,对不起啊!实在是没办法,针对民办教师的政策出来好几天了,我们一直在争取,舍不得你这个优秀的人才,想要搞特殊留下你一个人……但……目前的政策是‘自谋出路’……”

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,我的泪水夺眶而出。

许久,我忍住心头的万千情绪,对他们说:“我可以上完今天的课吗?请不要告诉我的学生。”那一天,我给学生们上了最后一节课,我仔细地打量了每一个学生,我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蝴蝶,我为他们诵读着古人的诗歌,我邀请我的学生为全班人唱歌……竭尽全力将学生们天真的模样,深深地烙在我永远里记忆里。

别了,我的青春!别了,我的梦!

6

彷徨,迷茫,痛苦,并以为永远要离开教师这个职业时,一家外区县的私立学校“收留”了我。

在那些被文教办辞退的日子里,我的心情跌到了低谷,加上身边有个别人说风凉话——“干了十几年,还不是一场空”、“钱没挣到,家里也没管好”、“是不是教的不好被开除了?”我心里无比酸楚,其中的无奈更与何人说?世上这么多人,能有几人理解我的委屈呢?何以解忧,唯有劳动!那时节,我天天在地里干活,用劳累麻醉自己。哪里也不去,也不和他人联系,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。

我何去何从呢?

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,事情突然有了转机。2003年开始了面对社会面申请认定教师资格证——我2001年参加了成人高考,进入某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,这时刚刚拿到毕业证,可以申请教师资格证。于是我就去教育局报了名,通过说课、体检、面试,最后拿到了小学教师资格证。

这时,我突然接到了一所外区县私立学校打来的电话,问我能不能代五年级数学课。我教了多年毕业班,五年级数学当然不在话下,我当即回答可以。

记得应聘那天是个雨后的早晨,私立学校的教导处主任找来了小学部的级长,级长仅仅给了我一本数学教材,要求我四十分钟备好课,做好一切准备,下节课就进班上课。我思索了一会,很快备好课。同时心里想,陌生的学生,怎么才能拉近距离,让他们配合好呢?灵机一动,想到了一个妙招!

踏着铃声走进教室,我环视了一下学生和坐在后排的评判者,迅速镇静下来。用我的名字即兴编了一个谜语,立刻拉近了师生的距离……这节课上得很顺利,在师生互动的热烈气氛中顺利结束。校长让我等了一会,他们研究后马上告诉我——第二天就到学校上班。这样,我用自己的努力与真诚开启了人生第二段教师生涯。

我很快适应了私立学校的封闭式管理,眨眼间便在这所学校工作了十五年,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当初被辞退后身边说闲话的人对我能力的质疑。

十五年,多少往事历历在目啊,一桩桩一件件让我难以忘怀!

如果说老师是园丁,孩子就是花儿。在我的心里,老师就是孩子的朋友、父母。孩子的一言一行,一喜一忧都牵动着我的心。

有一年,我班上的吴孟鑫同学放假时不小心摔了一跤,胳膊骨折了。他在家里治疗了一周后来到了学校。我安排同学帮吴孟鑫打饭、洗碗、穿衣、叠被,天天叮嘱他按时吃药,时时询问他的身体状况,告诉其他学生不要碰到他。记得一个星期六下午,同学们都在洗头,我来到宿舍检查,发现孟鑫坐在床边闷闷不乐。我就上前倒了一盆水帮他洗头,一边轻轻地抹上洗发水,一边问是否水进了眼睛。

旁边的孩子们看到了,有的同学大喊:“石老师给吴孟鑫洗头了!”

“老师就像妈妈!”

我笑着说,“洗头有什么奇怪的呢,他就是我的儿子呀!”

看到吴孟鑫脸上的笑容,我很快乐。

还有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,我看到了班里同学何梦欣的棉衣肩上的衣缝扯开了,露出了白花花的棉花。下课就让她到我宿舍里来,帮她一针一线把棉衣缝好。她毕业的时候给我留言说:“石老师,你对我太好了,就是我的第二个妈妈。我一直想叫你一声妈妈!妈妈,我爱你!”

陕北来的同学杨吉祥更是把我当亲人了,每次活动课的时候她都拉着我的手,可爱地问这问那,引来其他同学羡慕的目光。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。

爱心是一种传递,当教师真诚地付出爱时,收获的必定是孩子更多的爱!

记得有一年一个收假的日子,我连续几天感冒发烧,中午挂完吊针,赶到了学校。在声音沙哑、低沉的我的一个手势、一个眼神示意下,孩子们做好了上课前的准备工作。教室干干净净,桌椅整整齐齐,就像有谁无声指挥似的。往日课前的吵闹声无影无踪,陆续进来的学生都在认真看书。整整一节课,没有一点私语声——这无声的默契令我动容。

我亲身经历了私立学校在民间的发展、鼎盛,感受到学生们在其间的成长……现在每逢春节教师节,经常有这些学生给打电话、发短信问候、送祝福。

十五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回眸一笑——2018年,我因为腰椎间盘突出,不得不辞职,永远离开了我热爱了三十年的教育行业。

别了,我的学生!别了,我深爱的课堂! 

如今,我生活在村里。要是严格说,我一直是个农民,也一直生活在村里。

我在村里干活的时候,总有人问我:“你退休了吗?有多少退休工资?”我不知如何作答。

我在私立学校工作的时候,学校里给我交过保险。现在我一个月领一千元左右“工资”。

近几年来,民代教师的待遇补贴问题多次成了热门。我所在的城市教育部门去年也给我发放了补贴。补贴标准是按教龄、一次性补贴,每年补贴270元。但是,我在私立学校里的十五年教龄不被认定。于是,我一次性领了十六年的补贴,肆仟叁佰贰拾元。

现在,有空时,我坐在山坡上,眺望山下蜿蜒着的铁道,想一些人生的事儿。我们村里的路早不是土路了,是干净结实的柏油路。村小学早不存在了,农人们纷纷送孩子去镇上,甚至城市里上学。蜿蜒的铁道像是从历史的山洞里流淌出来的河流,我俨然站在河流当中。

我会想起父亲,想起祖母,想起老校长彭老师,想起我的天真无邪的学生们……我哭一哭,笑一笑。我在山坡上折一根蒿草当粉笔,在大地上反复刻画几个字:无怨无悔。

■ 电影《遥远南方的童年》

作者 | 石从梅 | 陕西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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